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滨州青年作家李又茗新著《采薇集》面世

作者: 范廷伟|来源: 滨州市文化和旅游局|2020-4-1 19:37| 586| 评论: 0

近日,供职于邹平市融媒体中心的青年作家李又茗的新著《采薇集》,由团结出版社出版。这是她从事散文创作十余年来边思边写,厚积薄发结集而成的第一本散文新著。

“采薇”一词取自于《诗经》,契合了李又茗所追求的质朴自然、细腻绵长的写作风格。新著中的文章,既有作者对家园、亲情、友情的眷恋与感动,也有她对行走、阅读和写作的一些思考和感悟。在渐行渐远的时光中,李又茗以女性的独特视角,回望过去,审视自己,娓娓道来,感受着岁月带来的变迁和感动,不乏淡淡的忧郁和隐隐的乡愁氤氲其中。书中的《逝去的院落》《迷失家园》等精彩篇章,已经见诸部分省级文学期刊。

李又茗,山东邹平人。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,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。文章散见于《山东文学》《当代散文》《西部散文选刊》等。

逝去的院落 

老树新枝,花繁叶茂,庄稼收获的季节,院子里堆满了玉米或小麦,这样的院落才算得上是一座像样的农家院落。人在这样的院子里生活,才会打上家族的烙印,传承家族独有的血脉记忆。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院落里度过的。离开家乡多年,童年的院落依然深深地刻在记忆里,年岁越长反而越清晰。

最早留在我孩提记忆里的院落,是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宅。偌大的院子里,南边是一棵老杏树,紧挨东屋的墙边,父亲栽种了一架葡萄。

老杏树已有些年岁了,不知是哪位祖辈栽种的。每年春天,老杏树只开出零星的花朵,高高地挂在枝头,擎在院墙上空,从外面隔着院墙看过来,很有些水墨田园画的味道。杏树高大、粗壮,黑黢黢的树皮已经开裂,每逢雨后,若不小心碰到树皮上流出的树胶,会黏乎乎地粘一手,搓不下来,也很难清洗。杏树结的果子很少,最多时也只十几个,与它高大的模样极不相称。每到杏子变黄的时节,临下地的母亲都要对幼小的我和哥哥说:“不准上树摘杏!我已经数好了,杏少了我能看出来啊。”这句话很能唬住我们,因为树上寥寥的十几枚杏子,能毫不费力地数清楚。但馋嘴的孩子不是母亲几句话就能唬住的,心中实在馋虫难抑,擅长爬高上低的我就爬到树上,找稳当的树杈骑好,树下的哥哥努力伸长手臂,递给我一根钩杆。凭借长长的钩杆,虽然人小力弱,我也能摘下两三枚杏子。剩下的几枚就高高地挂在树梢,直到变软、熟透,“啪”地一声落到地上,摔得稀烂。

年龄渐长,我才慢慢领会,母亲并不是心疼树上的几枚杏子,她是怕幼小调皮的我,因摘这几枚杏子而出什么意外。

在父亲的精心侍弄下,东屋墙边的葡萄树每年都会硕果累累。八十年代的农村,还处在刚刚解决温饱的阶段,水果作为奢侈品,很少有人能买得起,院子里这棵葡萄就成为我们兄妹难得的解馋佳果。从夏末开始,葡萄次递变红,我和哥哥的好日子就来了,每天都能吃到酸甜的葡萄。我常常踩着板凳站在葡萄架下,一粒一粒挑拣紫红的送进嘴里,直吃到秋末,连酸涩的二茬葡萄也难觅踪影才罢休。

秋收时节,院子里又会有新的风景。庄稼地里,成熟的玉米带皮掰下来,运到各家各户的院子里。不几天,每家的院子中央,都堆满了玉米。

我家的玉米都放在老杏树旁边。收获后的夜晚,父母带着哥哥和我,坐在高高的玉米堆旁剥玉米。剥玉米不仅单调枯燥,时间也很漫长,每天晚上都到很晚,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十几天。星空下,月亮已经离开正南,眼看要走到西天,我已困得睁不开眼,剥玉米的动作越来越慢,母亲却不准去睡觉。哥哥和我便缠着父母讲故事,想借此驱散越来越浓的睡魔。父母都不擅长讲故事,最后,母亲被缠得没法,指了指横在天上的银河说,就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吧。这个人人耳熟能详的故事,是我童年的幻想启蒙。故事结束时,母亲说:“七月初七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,晚上你们躲到葡萄架下,就会听到牛郎织女说话。”哥哥和我深信不疑,连续几年,七月初七的夜晚都站在葡萄架下,想听牛郎织女的对话,除了偶尔传来几声虫鸣,能听到的唯有秋风穿过耳畔的声响。但来年的七月初七,哥哥和我依然不改旧习,满怀希望地钻到葡萄架下。直到有一年,哥哥也开始笑话我:“你还真信啊!娘是在哄咱们呢。”我依然半信半疑,幼小的心里,总觉得葡萄架这么美好的东西,应该具有这种神奇的功能。但从那年以后,我便只吃葡萄,不再在七夕的夜晚钻葡萄架了。

成年后,偶然在某本书里读到,传说每逢七夕,能在葡萄架下听到牛郎织女说悄悄话的女孩,不仅会有一双做得针黹和美味的巧手,还会在将来遇到坚贞不渝的爱情。母亲的期冀只实现了一半,我至今对针线活一窍不通,菜也做得寻常。

现在,夜空下的银河和繁星,早已消失在城市夜晚的霓虹灯下,连蓝天都消失在越来越重的雾霾中。我女儿这一代,只能听着牛郎织女的故事想象天上的银河,她像了解恐龙一样,通过书本、电视等来了解银河的知识。

剥好的玉米用尾部留的几片玉米皮,两个或四个系起来,层层交错搭在父亲埋在院子西边的几根柱子上,柱子有四五米高,玉米要一层层搭到柱子最上端。这是那时最普遍的玉米存储方式,一是不必占用本不宽敞的居住空间,二则可以有效防虫防霉。在乡下,庄稼人总能利用有限的条件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。等到冬天农闲时节,架子上的玉米要一粒粒剥下来,那是一项更加冗长且乏味的工程。如今,隔着岁月看过去,一架架黄澄澄的玉米柱矗立在院子里,成为脑海中一幅美丽的图画。前几年,和朋友去外地看画展,一幅农家院玉米丰收图,挟着耀眼的金黄扑面而来,带给我久久的感动。劳作,不仅成了温暖美好的记忆,还在艺术家笔下成为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艺术品。

1983年,父母拆掉破旧的祖屋,在原址翻盖了五间土坯房。

老宅原来的那架葡萄,父亲把它挪到了新院落的西南角;那棵古老粗壮的杏树,被西墙边新栽的两棵泡桐树取代。

泡桐树长到碗口粗的时候,我上初中了。

邓和华是我初中时最要好的朋友。华和我同年,比我大几个月,但在我和邓的眼里,她更像妹妹。华对我在情感上有些依赖,哭哭笑笑的情绪像个孩童,她总说在学校除了我再没什么朋友,也许和她天真赤诚的性情有关吧。邓比我和华大一岁,父亲早逝,幼时长兄如父,怎奈长嫂不能比母。大哥结婚后,便带着家中仅有的财物立户另过了,扔下寡母带着尚未成人的一弟一妹艰难度日。她的少女生活很不如意,好在,她是个独立刚强的人,仍乐观不拘、健康成长。

每逢节假日,邓会隔三岔五来我家住上几晚。

夜里,我俩躺在小北屋的大床上,听着窗外桐叶唰唰作响,聊着少女间的心事,更多时候我们会遥想十年、二十年后我们的模样,憧憬着那个时候我们的境况会是什么样子。秋天的夜晚,在我们的窃窃私语中,偶尔会掺进“唰”的飘落声,那是一枚桐叶从高高的树干上落到室外的窗前。有时聊得兴奋,直到下夜班的人骑自行车的咣啷声伴着一阵犬吠传到耳边,两人突然打住话头,相视片刻,异口同声问“几点了?”再同时疑惑“天快亮了?”很多时候聊至夜深,我俩仍毫无睡意,便爬起来站在窗前,看月亮透过桐叶漏下的光,斑驳又迷离,少女的心思梦幻、浪漫。

邓写的作文总令老师和同学感动,我的母亲、我俩的友情,还有承载我们友情的这个院落,都在她的笔下变得更加有趣、温润。初中毕业后,邓就辍学了,她的寡母再也供不起她上高中。

和邓的友情一直未断。她多次说,她的女儿在学校的表现和小时的我非常像,用她的话说:优秀、全面、有主见。但那时的我其实很脆弱,那些无助都在邓面前坦露无遗。邓还说,我小时候有她陪着,现在女儿小时候也由她陪着。其实,她的女儿比我坚强,比当年的我心智成熟。

假期里,华也会偶尔来住几晚,多是在我和邓聊天时,她已在旁呼呼大睡。

初中毕业那年,华中考发挥失常。考完试的第三天,她来我家小住,晚上,在属于我俩的小北屋里,她抱着我痛哭不止。华的痛哭里,有不甘,也有无奈。我几乎不知所言,劝慰愈显苍白,多数时间只是无声地陪伴。

那一年,我考上中专去外地读书了,华到县城继续读高中。她很刻苦,来信除了诉说学习的压力,更多是倾诉在校的孤独。她说,没有我的陪伴,学校生活只有乏味的两点一线。三年后,华竟又在高考时发挥失常,成绩没有达到她的预期,仅考上一所专科学校。现在再回头看去,没考上中专的华是幸运的。当年比大学难考,含金量几乎比大学还高的中专学历,经过短暂几年的辉煌后,在单位晋职称、提拔都不在考虑之列。

华最后一次来信,是大三毕业那年,诉说她即将毕业的不安。我劝慰的信寄出后,如石沉大海,再无消息。我工作后的第七个年头,终于借助网络,得知华和我同在县城,辗转打听到她工作的单位,查到办公室电话打过去,华语气里那份陌生和疏离,让我至今后悔那次通话。在外就读时的书信往来,假期里的同榻小住,时间并不久远;梧桐树叶飘落的“唰唰”声仿佛还未消失,憧憬友谊的话语还音犹在耳,我和华却在并不漫长的岁月里,在同一方天空下走失了,回头看时,只遗一地荒凉。

至于那架葡萄,被细心的父亲侍弄成了夏日的遮阳网。

盛夏,葡萄架的浓荫下,总会聚着三五个来聊天乘凉的乡邻。村南的邻居一闲下来就习惯性地聚来,喝着葡萄架下父母备好的茶水,聊着家常或农事;父母不忙时陪他们聊天喝茶,有时忙起来,就自顾忙去了。乡邻们茶喝足天聊够,便各自回家。村北的乡亲经过我家门口下地时,也要在葡萄架下驻驻足,和葡萄架下喝茶的乡邻聊上几句,有时下地干活累了或渴了,就来我家葡萄架下喝几杯茶,歇一会。葡萄泛红的季节,来串门的乡邻便挑了泛红的葡萄粒,放到嘴里尝尝鲜;下地干活的乡亲走到我家门前,也会拐个弯进来,不声不响地摘上几粒葡萄,嚼着下地。父母隔窗看着这些情景,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:“某某去打药了。”“某某去串肥了,这么早?!”在我家窗口,乡亲们的农家生活如一幕幕剪影。

喜欢养花的父亲,在影壁墙前种了一棵夹竹桃,和影壁墙一起掩映在葡萄架下。每到夏天,夹竹桃开出一树繁花,层层叠叠的粉红花瓣比桃花更艳丽,衬在影壁墙下,如一幅浓墨重彩的工笔画。花香浓郁,吸引好多蜜蜂缠绕数日,它们和葡萄架下喝茶纳凉的乡邻和平共处,互不相扰。

1997年,因哥哥结婚,父母再次翻盖房屋。新房是农村当时最流行的样式:带前出厦的五间大瓦房;东西各一间平房,用来贮放农家的日用杂物。按照新的宅基地规划,院落缩成了一方逼仄的天井。树木在院子里失去容身之地,连父亲那些心爱的花花草草,都不得不搬到在外工作的叔叔的闲院里。父母多次说,这样的院落还不如翻盖前的旧房实用、好住。

新院落的小天井朝阳时间短,每有雨雪,黄土地面便会泥泞不堪,且持续多日。为了行路和清扫方便,父亲用红砖把天井的地面铺了一遍。这样的院子已不能堆放和晾晒玉米小麦。

那棵葡萄树,父亲仍然在局促的院子里保留下来,移栽到靠南墙留出的土地里。因为光照时间短,又不太通风,葡萄虽然主枝仍旧粗壮,叶和果却像老人头顶的白发,稀稀疏疏,茂盛不再,再也遮不住阳光,撑不出一片浓荫。葡萄架下,已无法安放乡亲们用于喝茶纳凉的茶桌。

每年葡萄开始成熟的时候,父亲看着架上生了锈迹的葡萄着急,怕我回家晚了吃不到,总会给已在小城安家的我打电话:“回来拿点葡萄吧,再不拿就烂没了。”父亲一直记着我爱吃葡萄。其实,超市里的葡萄又大又甜,也不算贵,只是没有父爱的温暖。

而我,也因工作和成家,离开老家,新宅的故事不再属于我。住进楼房的我,生活悬在半空,心灵无处皈依。现今回到家,关上楼门,一个私密空间便形成了。邻里之间终少打扰和往来。过去院落里那种亲朋乡邻间的温情很难再有,农村院落里的季节变化、四季风景也无从体会,我的住宅记忆越来越贫乏、无趣,而内心对曾经院落的乡愁却越来越清晰、深重。

责任编辑: 旅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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